奥黛丽与纪梵希

电影《龙凤配》中小黑裙的设计手稿

电影《龙凤配》中，奥黛丽身着小西服套装

电影《龙凤配》中，奥黛丽身着白色薄纱长礼服

法国当地时间3月10日，一代时尚大亨于贝尔·德·纪梵希在睡梦中安然离世，享年91岁。这位被誉为“20世纪最才华洋溢的服装设计师”结束了其“高级定制中的一生”。

纪梵希一生非凡，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更是他与好莱坞巨星奥黛丽·赫本长达40多年的情谊，纪梵希说奥黛丽是他永远的缪斯，奥黛丽则说：“是纪梵希创造了我。”人世间有些爱远比爱情和婚姻更为稳定牢靠，两人相濡以沫彼此成就，如今，随着纪梵希的离世，这段传奇化为历史，留给后人无尽遐想。

10岁就确定要当时装设计师

我一生都在追寻儿时的梦想，现在，它实现了

2016年有部名为《纪梵希：高级定制中的一生》的纪录片播出，纪梵希在片中说：“我觉得自己很幸运，一生都在追寻儿时的梦想。现在，它实现了。我这一生很幸福。”的确，纪梵希可以说是为时尚而生，从10岁开始，即有了明确的梦想。

纪梵希1927年2月21日出生于法国北部瓦兹省，别称“巴黎的后花园”的博韦市的一个贵族世家。父亲家族有着18世纪的贵族血统，可惜在他3岁时父亲因流感离世，纪梵希与母亲和外婆长大。母亲的穿衣品位不俗，这让纪梵希从小耳濡目染受到很好的启蒙，更有缘分的是，他从小就对面料和服装有浓厚兴趣，喜欢陪母亲去买衣服，而且“总是求她让我看看、摸摸那些神奇的面料”。纪梵希还喜欢买时尚杂志，在书里懂得了所谓的巴黎情调，喜欢给娃娃缝制自己设计的漂亮的衣服。

10岁时，参观了巴黎万国博览会的服装馆后，纪梵希便确定了长大做一位时装设计师的想法。可是身高一米九八的英俊男子去做“裁缝”，家人自然不同意，他们想让纪梵希成为一名大律师。后来看他那么坚定，母亲就支持他说：“如果你想成为一个设计裙子的人，可以试试。但是千万不要抱怨，永远不要改变你自己的想法。”

17岁的纪梵希离开家乡前往巴黎，后来成了法国高级定制大师雅克·法斯的学徒。雅克·法斯的另一位著名学徒是瓦伦蒂诺。纪梵希一边读书一边在时装屋做学徒，1947年，他成为艾尔莎·夏帕瑞丽的首席助理，逐渐在圈子里小有名气。

1952年，婉拒了迪奥的邀约，25岁的纪梵希在巴黎创立自己的品牌，他首次推出的个人系列是简单的白色棉布衬衫，衣袖上装饰着夸张的荷叶边。他还设计了两件套晚装：无肩带的贴身上衣，配外套和长裤或日间裙，成为端庄舒适的日装；晚上配上半截长裙，就变成风情万种的晚装。这种线条简洁、制作精良、富有现代感的时装一亮相即大受欢迎，赢得了“优雅、高贵”的品牌形象，而他提出的“非配套女装”概念更是摩登前卫。

纪梵希的设计赢得了很多女人心，其中就包括奥黛丽·赫本，她用《罗马假日》的片酬买了一件纪梵希大衣。

奥黛丽的电影合同里指定：服装只由纪梵希设计

以后我的每一部电影，都要由纪梵希设计

1953年，26岁的纪梵希遇到了24岁的奥黛丽·赫本，两人相遇于最美好的年龄，成就了彼此的事业，也开创了一个时代，更为这个黄金时代镀上了迷人的浪漫。

时隔多年，纪梵希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奥黛丽·赫本的样子。当时，他以为要来为电影试装的是另一位好莱坞明星凯瑟琳·赫本，没想到是一个浓眉短发，穿着窄脚裤和芭蕾平底鞋，还带着写有“威尼斯”字样的贡多拉船夫帽的小姑娘，像是个“脆弱的动物”。

奥黛丽·赫本是为她主演的第二部电影《sabrina》（《龙凤配》）来找纪梵希，虽然对赫本很有好感，但是纪梵希当时正忙于秋冬时装周，没有时间为赫本做新时装，便婉拒了赫本的请求。不过赫本可没有因此离开，“肯定有什么是我能试穿的吧？”

她开始给纪梵希讲这部《龙凤配》，还说她是被派拉蒙公司安排来这里购买最时尚的衣服，而且只能用自己的钱置装。纪梵希让她随便挑上一季度的时装，感兴趣的都可以带走。

而当奥黛丽穿上摆在衣架上的服装时，纪梵希不得不感叹：赫本对服装的表达有一种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天赋，这是与生俱来的魅力，任何人都无法抵挡她的美。

在来到纪梵希工作室之前，赫本绝对不是时尚中人，甚至有人猜测，她在此前可能连一件高级定制时装都不曾拥有过。而经过纪梵希指点，奥黛丽·赫本在《龙凤配》中穿了三套纪梵希的衣服：一件是灰色毛料小西服套装，双排扣小腰身的设计已成经典；一件装饰有刺绣花朵的白色薄纱长礼服；第三件是酒会上穿的小黑裙，领口两端由小蝴蝶结固定，形成宽而浅的颈扣（当时称为船形领，不过很快就被改为“sabrina领”，即赫本在《龙凤配》中的名字），背部深V形的镂空下面缀以一串纽扣。这件礼服不能掩饰赫本过瘦的肩头和突出的锁骨，但也正是这件“彰显”了赫本所谓“缺陷”的礼服，令观众大为惊艳。赫本在片中的造型成为谈资，她也因此成为时尚偶像。多少年来，这几套衣服一直被众多品牌复制，却始终未被超越。

最终，《龙凤配》拿下了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，但是获奖的不是纪梵希而是好莱坞电影史上最重量级的“戏服设计师”伊迪丝·海德。她在领奖时甚至没有提到纪梵希的名字，这让赫本很生气，她说：“以后我的每一部电影，都要由纪梵希设计。”

自从1957年的《甜姐儿》（也译《滑稽面孔》）开始，奥黛丽的电影合同便包含了硬性规定的标准条款——服装只由纪梵希设计。她接拍的电影中的其他方面，从美术指导到剪辑负责人，都经过了制片公司或导演的授权规定，而服装设计这一关键环节，则留给奥黛丽·赫本拿主意。就这样，赫本与纪梵希的名字就像个“连体婴儿”，再也无法被分开。在纪梵希的时尚王国，奥黛丽·赫本是最佳的代言人，是他灵感的缪斯；而在奥黛丽的电影王国，纪梵希为其包办了所有服饰，打造了奥黛丽无可替代的银幕形象。

纪梵希说：“每当脑海中浮现出她的翩翩倩影，我总能挖掘出新鲜的奇思妙想。 赫本的风致不仅让男人赏心悦目，更让女人认同推崇。她总能把想法与创造力带入到服装设计中，有时只是非常微小的细节，但却让服装整体的效果更加活泼生动，最后穿衣的质感也连带着提炼升华。”

在与赫本合作的诸多电影中，最为知名的纪梵希产品自然是《蒂凡尼的早餐》中的那款经典小黑裙。这款设计简洁的裙子不仅实用，也是一种自我宣言，低调中散发出自信，似乎在说：“我不需要修饰自己去获取成功，我不需要用时尚作为扩音器去让别人听到我的声音，我只需要成为我自己。”而这正是奥黛丽一直在做的，也因此，奥黛丽说纪梵希的衣服赋予了她电影角色的美感和生命，穿着纪梵希设计的服装，自己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。

42年友情超越爱情

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，也是最投合的工作伙伴

和纪梵希合作过的女性很多，可是奥黛丽·赫本在他心中的分量无人能比。纪梵希说：“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奥黛丽·赫本那样了。怎么形容她呢，她能给我一种非常强大的情感能量。每次谈及她，我都会激动不已。”

纪梵希为奥黛丽担任戏服设计的电影包括《甜姐儿》《黄昏之恋》《蒂梵尼的早餐》《谜中谜》《巴黎假期》《偷龙转凤》《华丽的继承人》等，甚至还包括奥黛丽结婚时穿的礼服、儿子受洗时穿的受洗袍等。可以说，纪梵希的设计见证了奥黛丽一生中几乎所有重要的时刻。

纪录片导演《纪梵希：高级定制中的一生》认为两人是一种“柏拉图式的恋情”：“两人能够互相陪伴着走过人生各个阶段。我相信这肯定是建立在某种程度的爱情上。”奥黛丽·赫本则说：“42年的友情。有一些人是我深深爱过的，纪梵希是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最正直的一个。”

1985年，纪梵希为奥黛丽研制了一款香水，命名为“禁忌”，“禁忌”也成为奥黛丽一生唯一使用的香水。奥黛丽建议将它投放市场并为其免费代言，这一举动震惊了整个时尚界，因为之前从来没有电影明星无偿代言香水。而且，奥黛丽自己用时还要花钱购买，其经纪人对此很是不解，他认为这款香水应该对赫本终身免费，奥黛丽说：“纪梵希也要花钱看我的电影啊。”她不愿意让两人的友谊因金钱而变质。

后来，在奥黛丽病危时无法乘坐普通飞机，纪梵希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将她从美国医院送回了瑞士的家。奥黛丽登上飞机的那一刻，映入她眼帘的是满飞机的鲜花。她顿时泪目：“只有他，还始终记得我的喜好，把我当成小女孩来宠。”

奥黛丽临终前，将纪梵希为她设计的25件礼服作为临终前的嘱托，全部归还给了纪梵希，纪梵希也是她遗嘱的证人。在奥黛丽去世后，纪梵希和她的儿子尚恩与卢卡、最后的伴侣罗伯特沃德斯、第二任丈夫安德烈·多蒂一起为她抬棺送行。

2015年，在赫本去世的第22年，纪梵希出了一本书《给奥黛丽的爱》，他回忆说奥黛丽的曲线轮廓与个人风格是如此的生动强烈、自树一帜，“关于她的一切回忆，我依然历历在目。对我而言，她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，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，也是最投合的工作伙伴。她举止娴雅、亲切诚挚，我们总能找到仅属于我们彼此之间的无穷乐趣，就如同分享着秘而不露的悄悄话。奥黛丽是独一无二的，她对世人的积极影响也会由近及远地伴随着我们，直到永远。”

2017年3月，持续了近4个月的“给奥黛丽的爱”主题设计展在荷兰海牙美术馆落幕，90岁的纪梵希亲自挑选了自己从1952年到1995年中最喜欢的，以及很多从未向公众展示过的作品，例如，奥黛丽在电影《蒂凡尼的早餐》《如何窃取百万》中最经典的戏服。年迈的纪梵希提起老友依旧动情：“在每一场作品发布会上，我的心，我的笔，我的设计都仿佛跟随着奥黛丽而动。奥黛丽虽已离开，但我仍然感受到她与我同在。”

服装并非为设计而设计

他带着爱去处理那些布料

除了奥黛丽·赫本，纪梵希还为前美国第一夫人杰奎琳·肯尼迪、温莎公爵夫人、摩纳哥王妃格蕾丝·凯利、社交名媛芭比·佩里等人设计过服装。当约翰·肯尼迪总统遇刺后，杰奎琳·肯尼迪为葬礼专门订购了一套纪梵希礼服，专程从巴黎空运过来。据说，当时纪梵希工作室存有肯尼迪家族每个女性的个人服装样码。

纪梵希曾说过，在其生命里有两个时刻不忘的特别经历，就是能够与巴黎世家品牌创始人克里斯托瓦尔·巴伦西亚加和奥黛丽·赫本这两位才高气清的天才结为朋友。

1953年，与巴伦西亚加首次在纽约相遇后，纪梵希即将其视为偶像，甚至多次说：“巴伦西亚加就是我的宗教信仰。”夏帕瑞丽教会纪梵希优雅，巴伦西亚加则教他懂得了面料，服装为人设计，而非为设计而设计。

当纪梵希还是个孩子时，就看重简约美观胜过一切，哪怕以丧失实用性为代价，对纪梵希来说，激发他设计灵感的，是面料本身。

与纪梵希合作过《蒂凡尼的早餐》的帕特里亚·斯奈尔回忆说，“他带着爱去处理那些布料，就像是他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，他像看他自己的孩子似的看他自己设计的裙子，我不能说自己当时就预见到这些衣服会改变时尚潮流，但我必须说，它们让我感到深深震惊，没有这件小黑裙更让我震惊的了。”

作为法式优雅风格的代表，纪梵希凭借其别致精巧而女性化的设计，在法国时装设计界独树一帜，而纪梵希所创造的时尚品位及其建立的纪梵希王国，对全世界都造成深远影响。纪梵希去世后，纪梵希工作室发文悼念了这位品牌创始人，称他是法国高级定制服装界不可磨灭的传奇，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都代表着巴黎式的高贵优雅，即使他离开了我们，他的影响也将会不朽。

而对纪梵希来说，他一直从事的是自己梦想做的事情，这是最为幸运而快乐的，这个行业里最为动人的一个工作，就是用灵感使他人快乐。而说起成功“秘诀”，他说：“我热爱时装，我喜欢和这些女士们合作，她们都是我的朋友。高级定制时装的设计师，是应该到场为顾客度身试衣，并给予顾客建议的。如果你给予顾客你的才华和服务的质量，她们会非常忠实于你的。当她们来定制衣服的时候，我总是在场。我的精力不在为取悦传媒而制造新闻上。”

纪梵希说，优雅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，真正的美是来自对传统的尊重，以及对古典主义的仰慕。这份对于美的鉴赏力显然已经深深根植于他身体中，他喜欢研究16世纪和18世纪的古董家具，退休后除了办展、画画，还担任过法国佳士得的主席，是一位出色的文物鉴赏家，也是享誉世界的室内设计师。

纪梵希曾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后一位在世的高级定制大师。如今这位大师已告别人世，他的家人决定为其举办一场充满鲜花的私人葬礼，并同时以他的名义向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起捐赠，以纪念他的一生。

奥黛丽在临终前曾留给纪梵希一件大衣，说：“当你觉得孤独，穿上这件大衣，就好像我紧紧拥抱着你。”不知纪梵希先生离世之际，这件大衣是否陪伴左右。（供图/谦谦）